2011年3月20日 星期日

【小說】理置師


理置師

◎法律二 李翎瑋


湘庭覺得昏昏欲睡。凌亂的桌面上電腦螢幕在跳動,跳動得很惱人。

  湘庭撥開一疊散亂的紙,看了一下桌面上的電子鐘,才不到午夜;怎麼會這麼快就累了?湘庭看了一下桌子另一角(因為經常使用的緣故,那一帶是她桌面上難得常保乾淨之處),也許是她今天忘了泡咖啡。但顯然不是:咖啡杯底的黃褐色咖啡漬還是溼亮的。何況她是屬於那種愈到深夜工作效率愈高的人,何以今天這麼沒有力勁,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仔細想想,她已經忘記不疲憊是什麼感覺。多的是前額暈眩得發疼但較無睡意的時候,以及空氣很差靠著咖啡因維持工作狀態的時候。

  念頭在她腦海裡轉了幾圈。效率是生命,小憩十分鐘再工作五十分鐘可以完成的任務顯然是比昏昏欲睡一個小時來得多,那麼淺睡一會兒就是明智的決定。

  她關閉電腦螢幕,不到十五秒就睡著了。


  叩叩。靜默一陣。叩叩。

  湘庭印象中是聽見了兩輪不疾不徐的敲門聲,每次都是不快不慢的兩聲拍子。(在那天許久之後她才發現那大抵是她的幻想,她厚重的金屬大門根本敲不出響聲,來人是按電鈴喚醒她的。)

  醒來的湘庭發現自己蜷縮在她的白色沙發上。她驚訝地慌忙坐起。

  「來了,」她朝門口喊,在應門之前決定先去拉開雙層的窗簾。雙層的厚窗簾是特地安排的,為了配合她總在深夜黑暗時才會出現的積極與效率;但涮的一聲窗簾往兩邊退開,光線殘忍地鋪張進室內--以及首當其衝的湘庭身上--太陽掛在看起來很適合假期的高斜角。

  低罵一聲,湘庭輕輕但急切地跳進浴室,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臉,幸好昨晚睡前的服裝還算能見人;她一邊煩躁地用手亂耙了兩下頭髮,一邊轉身去應門。

  「哪位?」她瞇眼往門孔瞪。

  門外站著的人顯然歷經了漫長等待,不過依然不太以為意地挑挑眉看著她。

  湘庭扶著額頭,好像想起了現下的狀況;今天是週末,她雇了人來家裡幫忙整理房間

  「理置師,敝姓陳。」年輕男士伸出手遞上名片。湘庭困惑地接過,名片是藍底燙銀字,手寫字體,與湘庭自己白色的標準型名片完全不同風格。上頭寫著「陳烈」。

 

  有次跑完專案後湘庭與朋友們聚會,朋友近乎強迫推銷地向湘庭介紹了這個服務;湘庭實在無法否認自己心中盤算「等到這一趟忙完要好好整理家裡」而並未付諸實行實在已經太久了,確實十分需要一套像這樣的服務。

  但一開始湘庭十分排斥朋友這個多事的推薦。

  「叫別人幫自己整理東西,整理完了還找得到東西在哪裡嗎?」她嗤之以鼻;不是自己整理哪裡叫整理?而聽到這服務的行情價位之後湘庭更是無比驚訝,「我何不請個一打傭人!」

  那次聚會這個話題不了了之。湘庭實在無法忘懷這聽起來與服務內容完全不成比例的要價,反而因此對於這個工作引起了興趣,結果最後她點開了網頁搜尋相關資訊。

  理置師。官方網站並不難找,但介紹卻不多,普普通通的頁面,也不脫那些慣見的「讓空間不只是空間」等樣板式介紹內容。

  可是湘庭太需要一個整頓的契機了,所以縱然討論區大篇大篇的使用者推薦是毫不令人意外的浮誇,湘庭還是覺得頗為誘人。

  輔以朋友也並不死心,兩三次反覆提及此事之後,湘庭終於撥打了電話安排理置時間

  「就當上當一回。」湘庭環視房內,頹然坐在沙發上一堆雜誌裡。




  眼前的男子看起來與湘庭想像中那種精瘦而大嗓門、專司打掃的中年女人形象顯然大不相同。完全沒看見任何掃除用的工具,連象徵性的提包都沒拿,空著兩手。裝束也全然不像,頭髮挑染藍色,牛仔褲上甚至掛著一排腰鍊,兩手插在羽絨外套口袋裡,像散步回家的獨居者敲錯了門。

  湘庭猶豫了兩秒鐘才側身引來人入內,突然很不願意讓自己凌亂不堪的居處環境曝光。讓這個看起來比她還小幾歲的男子看見一個女人的房內竟是如此不堪入目,是任何一個還在意形象的女性都會羞愧得大扯頭髮的事。

  陳烈站在玄關歪了下頭,兩個眸子在眼眶中滴溜轉了一圈,湘庭知道他這一秒鐘內就已經把整個室內環掃過了。她簡直想閉上眼睛拒絕觀看;衣帽架擁擠地掛滿衣物,有幾件索性散落地上,地面雖然不到撥開雜物才能前進的地步,但也雜置著雜誌、幾小箱從公司搬回來的文件,從客廳茶几下拉出來的抽屜式置物櫃還沒有收回去。沙發上沒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她昨晚睡過的區塊的雜誌與衣裳形成一個不太明顯的人形凹陷。而再遠一點的,她的桌面……

  湘庭完全放棄了。她走到白色沙發前,彎身將堆置的東西一捧,往旁邊一擱。「陳先生您坐嗎?」她說。

  然後她為自己也清了一個位置出來,禮貌地等待陳烈入坐。

  「我有一點遲到。」陳烈腦袋往另一頭歪了歪,沉思了一下,認真地觀察著四下裡。完全忽略她的話。「我們可以趕快開始。」

  她「噢」了一聲,只好站在原地。不過陳烈出神的、甚至將她冷落在一旁的觀察舉止讓她莫名地放鬆了。她還不明白理置師的工作模式是如何,杵了幾秒之後又開口。「那需要我做什麼嗎?」

  「嗯……」陳烈又想了想。「小姐姐,你可以請我喝杯咖啡,而且也可以跟我說一下你的名字,或是告訴我該怎麼稱呼你,我一直等不到這個。」

  這著實是個讓湘庭無地自容的場合;在平常是。但她竟然抬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陳烈的工作流程完全出乎湘庭意料。真正的打掃整理其實非常快就完成了,陳烈花了許多時間做的反而是在她的房子裡東摸西拍,四處拿起東西把玩,以及和她喝了一場很長的咖啡。雖然約定的時間是早上,陳烈真正開始工作卻是中午過後了。她後來才知道理置師一天通常只能接一個案,雖然實際的整理工作通常可以很快完成。

  「浴室在哪裡呢?」陳烈問,這是他在工作開始時問的第一個問題。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問題是,「有沒有不能進的房間,或不能看的地方?」

  然後他讓湘庭去做她自己的事。「接下來交給我就行了。」

  湘庭對於陳烈打算如何進行實在無比好奇,所以還是擱著(反正已經擱置一整晚又一整個早上的)工作,在浴室外觀望。陳烈站在浴室裡先對鏡端詳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並沾水撥了撥頭髮(這顯然與他的業務內容沒有太大關係),然後毫不意外地四下環視了環境,接著閉上眼睛。他深呼吸。

  湘庭對於陳烈的一切行徑決定不加詢問。

  等到陳烈開始在房子裡四處晃蕩收整,又像是另外一幅光景;陳烈晃晃悠悠的風格並沒有改變,但卻像是上了發條一樣快手快腳地動作起來。湘庭並未依照他的指示回到工作中,而是從頭到尾在旁觀看,想來這對於陳烈的工作進行是種妨礙,但他似也並不在意。

  在陳烈拍拍雙手宣示大功告成之前,他停下來,托腮想了一會。

  「這張桌子。」他指著湘庭已經收得幾乎淨空的辦公桌。湘庭不解地看著他。但陳烈只是擠了擠眼,用雙手對辦公桌擺了個照相聚焦的手勢,然後緩緩挪動雙手。「挪到這裡來怎麼樣?」

  他指了指書櫃。

  「那那個書櫃就挪過來這裡。交換位置。」他又揚手托腮,點點頭讚許自己的巧思。「好,就這樣。」

  其實他根本沒有等待湘庭首肯或拒絕。湘庭不由得感到領域受侵犯,但陳烈的態度實在無比真誠,因此她並沒有將這種不悅說出口。

  三兩下書櫃與辦公桌的移位就完成了。雖然只是兩樣家具的移動,但整個空間的視覺配置卻因此而變得全然不同。

  陳烈花了一點時間欣賞自己的成果,然後非常愉快地點頭。「好。」

  他再度伸手與湘庭相握。「我是陳烈,合作愉快,還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直接打專線給我,也可以撥我們公司的電話另外安排人員,不過打給我最好,老客戶的話我可以偷偷給你折扣。」

  提起放在門口一袋清出的垃圾,陳烈揮手道別然後離去。

  幾天之後湘庭不得不承認,週末下午陳烈的造訪在她生活中造成的影響不只在給予她一個乾淨的環境而已。

  首先有感的是她的工作。陳烈離去後她重新埋首工作,令她驚訝的是陳烈竟然將她的那一落待辦文稿與其他文件分開來放在桌上,而其他的文件都收納進了她的小紙箱中。她並不相信陳烈可以從文件內容判斷兩者的分別,應該是藉由在桌面上陳列的狀態斷定的。湘庭感到一陣深深的歎服。

  坐在新的辦公桌前,現在她的頭一抬起來就可以看見整個室內空間。湘庭聽見自己翻動紙頁的聲音在室內迴蕩,操作電腦的滑鼠與鍵盤聲也喀啦喀啦高效率地作響。這是她難得在白天裡可以心無旁鶩地處理公事,而入夜後更是一番清新景象:此間她旋開她的白色紙雕落地燈,燈光終於能夠沒有障礙地照明整個清爽的空間,而電腦螢幕的光線輕柔輝映,湘庭胸中揚起一陣心曠神怡的暢快感。

  簡直令人驚奇,湘庭被交付的所有工作都在她晚間入睡前完成了,包含她前晚不慎陷入沉睡與她與陳烈耗掉的半天時間,她竟然還提前了幾個小時就結束了所有預定這個週末要完成的工作內容。

  但那還不是湘庭最感到奇異的效應;在她闔上最後一個文件夾,關上電腦離開工作的時候,她還只是滿意著一個乾淨的空間對於一個有職女性帶來的正價值。

  入睡前的時光難得優閒,湘庭沐浴完畢,決定睡前的空檔可以用來看本閒書。她盤算著自己近來購入的新書都放在客廳矮桌的透明抽屜內,只需要拿杯子泡好熱飲,就可以拿毯子在沙發裡窩上許久。

  她走進客廳,拉開抽屜:她的陶瓷馬克杯與幾包沖泡包靜靜躺在她適才想及的那幾本書旁。

  湘庭微微愣住。

  並不是所有人都喜好窩在客廳沙發裡看書,有人偏好半臥在臥房裡,有人偏好坐在書桌;也並不是所有人的閱讀習慣都以沖泡熱飲為不可或缺的成分;這是一個為她量身訂作的系統,並不僅止於這個抽屜,她可以在這個空間裡以最少的移動成就最大的滿足,而且惟有她能。

  湘庭抿了抿唇,熱淚盈眶。



  陳烈的第二次造訪是六週後。湘庭本來預計要更早些,但陳烈顯然是個熱門的理置師,湘庭只好排缺,加付了一成金額才排到距離預約時間兩週後的平日。

  她有些失望,因為平日的她必須出門工作。

  而由於必須為來人應門,湘庭詢問陳烈是否能夠安排在她出門上班前的時段前來,陳烈爽快答應。

  「你們年輕人不都有早起障礙嗎?」她在電話裡半開玩笑地說。

  「一個女人都可以把外人單獨留在家裡而沒有隱私障礙了,哪還有什麼障礙不能克服啊。」陳烈的聲音依然愉快。

  湘庭回想,自己確實對於這個行業執業者的職業道德給予了簡直不合理的深厚信任,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



  毫不意外,與陳烈的合作變成例行性的行程。為了避免預約向隅,她在每次陳烈離去前勢必安排好下次的時間。

  每次陳烈到訪她都泡上一杯咖啡,坐在沙發上聊上一兩個小時,然後陳烈才開始他在房內的四處遊蕩,縱使湘庭的屋內再也不曾出現過陳烈初次造訪時不堪的凌亂,陳烈卻總還是花上好些時間探勘她屋內的變化,有時甚至會重新收整自上次清理後並未移動過的物品,而偶爾也改變她家私的位置。

  「為什麼。這麼厲害?」

  某一個晚間陳烈來訪,毫不難為情地將外套掛在她的衣帽架上。湘庭遞上熱咖啡,在沙發上坐下,終於問。

  她分享了幾次陳烈離去後對著某個恰到好處的相框擺放,新的室內環境,以及絕佳的牙刷安插角度落淚的經驗。數月以來她的生活像是重新上了油的齒輪,呀呀轉動時變得順暢,再也不是粗糙的磨損,簌簌地掉下鏽屑來。

  「不只你,小姐姐,」陳烈流露出無比天真的得意。「大家都這麼得。」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湘庭往後一靠,半陷進沙發裡,「或是說這是商業機密?」

  「也不是。」陳烈乾脆地搖頭。「通常說了也學不來,所以沒什麼好不能說的。」

  湘庭啼笑皆非地翻了個白眼。她忍不住急躁地問下去,「那麼你究竟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誰該在哪裡?一個抽屜該放幾包沖泡包,杯墊該放在桌上哪一角?」

  「靠直覺。」陳烈大方承認。「我根本沒數過沖泡包的數量,也沒看過各個抽屜在我收完之後長什麼樣子。我手上拿著什麼東西的時候我猜它該在哪裡,我就隨意把它擺在哪裡。」

  「……怎麼可能?」湘庭皺眉。

  「所以才要聊天,才要在房子裡到處逛。」陳烈指了指四周。「蒐集資訊。像是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你看起來超緊繃的,會讓有用的資訊變得很少,所以要先讓你自在一點,而我一進你房子就聞到咖啡的味道,所以我知道你長期喝咖啡,咖啡應該是可以讓你放鬆的方法,而且一定有咖啡機之類的東西,所以我跟你討咖啡喝,果然你馬上就笑了。」

  湘庭眨了眨眼,不知道該覺得荒唐還是讚歎。

  陳烈想了想,直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地接下去。「而且我擅長用聞的,所以我很在意房子裡的味道。你的房子裡面日曬的味道很少,大概是個喜歡晚上的人。我喜歡從浴室開始,不過有些女性朋友很介意這個,不過還好你不太在意,這也讓我的工作更有效率一點,這樣很好,你提升了我的工作成效,我想就跟我帶給你的幫助一樣。」

  湘庭只能深深地點頭。「只是把空間重新整頓過,就可以有這麼大的效果,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陳烈哈哈大笑。「才不,我們的標語就是『讓整理不只是整理』啊。你不覺得與其說我們的工作是打掃,不如說我們讓你覺得被了解了嗎?」

  「……」湘庭像是被一語驚醒。

  真的。她回想自己從辦公桌上伸出手,在她想像中該是筆筒的地方果然摸到了筆,在她想像中該是咖啡杯的地方果然安躺著一個杯墊。她揉了揉太陽穴,苦笑。

  「好高深的一門職業。」

  「好說。只要有需求就會有供給,我們就是利用理置的形式,專門提供這種讓人與自己內心交流的服務的。」陳烈笑笑。他喝完了咖啡,站起身來,旁若無人地開始他幾乎是翻箱倒櫃的理置工作。



  湘庭的事業從她入行以來就一直穩定成長,近來更是蒸蒸日上。她愈發感到理置對她的重要性,雖然她漸漸地培養了維持環境整齊乾淨的習慣,卻仍是定期延請陳烈來為她理置。

  這一次約定理置,湘庭坐在她的沙發上看著陳烈忙東忙西,有一種滿足的懶散。陳烈還是保留了稱呼她為「小姐姐」的習慣,她也漸漸就自視為一個自律不良的姐姐,定期由弟弟為她的環境服務。

  「待會你工作完了,我請你吃個飯好嗎?」她開口問。「晚上沒有事吧?」

  「沒有,不過不用了。」陳列愉快地把一個瓶罐挪到架上另一頭,「我每次都收了不少費用,不需要讓你再破費。」

  「各自付也成。」她笑笑聳肩,「以朋友的身分共進一頓晚餐,不過分吧。」

  「不用了,小姐姐,」陳烈拍拍手,一如往常四下環顧了下,欣賞自己的成果。「你是我的客戶,我們不是朋友哦。」

  湘庭的笑容收斂了。「你幫我這麼多,我早把你當成一個好朋友了,何必這麼涇渭分明的?」

  「別這樣。」陳烈依然帶笑,「我有許多客戶,大家都像你一樣,我只是在提供我的服務,並不是來交朋友的,不然『廣結善緣』到最後怎麼吃得消呢。」

  「你們的服務與一般人不同啊,這可不是餐廳服務生陪個膚淺的笑喊幾句歡迎光臨謝謝惠顧就算了。」

  「是一樣的。」陳烈歪頭,態度依然很誠懇。「這是一個什麼都可以販賣的時代,一切都已經可以以商品價格來衡量的世界。我所屬的這個公司賣的是了解,這是我們服務的全部內容,不多一點,不少一點。你喜歡我的服務是對我事業成就的肯定,為人工作我也非常愉快,但我不會跟人際交情搞混。」

  湘庭的臉板起了,她知道自己無法再接下去。

  「合作愉快。」陳烈的語氣還是很輕盈,熟門熟路地打開她的大門,離開。



  湘庭在屋內坐了半天。她花很多很多的力氣觀察自己的房子,仔細回憶現在屋內的環境與陳烈初次來訪之前究竟有了多大不同。

  不只是她的習慣與性格影響陳烈收整她的領域的方式;陳烈對她的屋子所做的改變也相當程度影響她的空間觀。她該放什麼東西在哪裡,什麼配置模式對她來說是「最佳狀態」,到了後來幾乎已是陳烈決定了就算。

  她沒有辦法單純地把陳烈的理置當成以顧客為主體的客製化服務。

  這是一個什麼都可以販賣的時代。

  湘庭隱約明白,這種供需法則相當程度是這個社會必然的發展結果。她想起自己聽過的一個極端的陰謀論論述,說在都市社會裡提倡芬多精對於人類的好處是由於運輸業與觀光業發展的需要,要都市裡的人們盡可能地把自己往野外送。不管這個理論是不是成立,至少其中提及的這個「工作賺錢度假花錢充電完畢,繼續工作賺錢」的輪迴是無法否認的模型。供需法則運轉到了最後都是空虛。

  真正讓一個人在生活輪轉了數十年之後,賺取的又散盡了之後,應該要有所剩餘的,也不過是一個數十年積累的社交圈而已。

  現在,連這種社交需求都被丟進供需法則,以一樣的模式運作了嗎?

  湘庭感到毛骨悚然。



  她在室內恍惚地踱步,偶爾起身給自己倒水,持續享受陳烈帶給她的友善空間,她幾乎沒有移動地過完了一個晚上。

  這樣的友善空間到底有沒有它應有的溫度呢?無論如何,失去了這種美好的友善都是件令人遺憾的事啊。

  她拿起電話,待機的「嘟」聲響起,等候她撥號。嘟聲迴蕩在室內無比落寂,這個世界畢竟沒有人真正了解她。

  她忍不住遺憾得熱淚盈眶。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