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二 徐亦甫
我記得國中的地科課上,第一次明瞭仰望星空游目騁懷時,那些星光皆來自億萬年前許已不再存在的星子,當場被某種感動搔及而顫抖、興奮得難以言語。
一九六零年,時為台大外文系同學的白先勇、歐陽子、陳若曦、王文興、李歐梵、葉維廉、劉紹銘等人,先是感於大學後同學各自為政,遂組成了「南北社」交遊酬唱;乃至因緣際會寫寫文章交互分享,便於大三時起興創辦了《現代文學》雜誌,作為青年寫手的創作園地,亦引介翻譯了各種外國作品。
《現代文學》歷時二十四年。一九六零年創刊,以雙月刊的形式開始。一九七三年的五十二期早已編好,卻因財源不足而胎死腹中,就此停刊。但一九七七年又在遠景出版社支持下副刊,一直到了一九八四年以七十三期停刊。《現代文學》二十四年歷經自雙月刊而季刊、主題因主持編務者不同而調整,但始終在「白公子」白先勇長袖翩翩聯繫下勉力維持。其中人事來來往往,不少文壇中人都為了《現代文學》的傳承而努力。例如姚一葦、何欣、余光中、柯慶明等人皆曾長期擔任編務。更多當今重要的作家、文化人都曾或長或短參與編務。其文其人,皆成為日後台灣文壇的中流砥柱。或者反過來說,台灣文壇有一整個世代的文學創作者,不論後來被定義成或鄉土或現代的小說家、何方何派的詩人,皆或多或少曾在《現代文學》發表過文章,似乎也不誇張。
本期本組的五篇文章,如曾在《現文》來去的諸明星、核心成員白先勇之創作、第二期所介紹的卡謬專題、後來成為學術大家的李歐梵、投身舞蹈的林懷民…藉由編輯團隊、文學創作、引介翻譯、理論開展以及外延的影響等面向進入《現代文學》,嘗試呈現一個即使離完整相去甚遠,但以追憶姿態而言,卻更容易讓讀者指認的《現代文學》風貌。
即使《現文》早已熄燈,曾於其中現身的諸人,卻成為台灣文學界中五十年不墜的星圖,供人指認命名。後之旅者回首凝望《現代文學》,一如流星飛逝、一切物事皆懸浮的闇黑宇宙中、駐足於銀河前的暗夜騎士。揮舞著渺小的目光為劍,嘗試拋繩捕捉銀河裡靜止而完滿的巨星,嘗試以不同的角度、刀法切入接近那些閃耀燦爛的恆星,內部甜美如膏漿源源不絕的核心。這是嗜美的亢奮自焚嗎?是否樂觀地想瓶裝帶回一些光亮?或者是一場隱喻意味、沉默無言的朝聖捕鯨之旅?還是在預測目睹下一顆超新星爆炸?
這些努力註定是以切片的姿態呈現,斷簡殘編的投影片。班雅明總是孜孜矻矻的撿拾那些意義消散的語錄、大量再製的產品、絕版過往的書籍,待詩人懷舊的目光重賦靈光,再造此刻此在、不可玷汙的神聖感。而這不就是感動這檔事的圖騰形式嗎。但願讀者能因省視這些切片,體驗到與我們相同的感動,而能拾回《現文》,重讀那最黑暗卻也最美好的年代。然後捲袖彎身,搭建屬於我們的伊甸園,屬於我們的街壘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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