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7日 星期四

【小說】運動


運動
◎法律二 郭岱純


一百公尺短跑總是她的長項,她喜歡蹲踞在起跑線之後,等待槍聲響起後那飛身一躍,然後,奔馳。短短十幾秒內盡力狂奔時,最重要的便是起跑前的熱身,有些時候若是經脈拉不開,或過於緊繃,熱身個三十分鐘也不為過。
 如今她在跑道旁伸展,身旁被其它選手圍繞。熱完身接下來只要等待起跑就好了。
彷彿為了緩和賽前選手們的肅殺之氣,負責鳴槍的體育老師在一旁笑著說:「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
對此眾人笑了開懷。三五個人起身作原地快跑,大家對於等一回兒的百米衝刺更加期待了。


「各就位!預備!『砰』!」當她意識到槍聲已經響起時,她已經縱身奔出數米了──就是在那個剎那,她理解到自己已經習慣了這個運動,腦袋不待細思,身體便很自然地對槍聲起反應,猶如一個經驗老道的戰場老兵。

這樣也不賴,她想道。
終點線以每小時二十四公里的速度向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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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社會運動,大概就是不滿的集結吧。
他站在人群當中思索著。

今天他到從來沒有涉足一百公尺內過的政府單位門前抗議,為此,他跟他的朋友還跟教授請了假。
「親愛的教授您好,我們是某系某年級的學生某某某與某某某,因為希望能參加某日某地的某場抗議活動,希望您能准假,關於缺課的部份我們會自行補上,還望教授寬心,謝謝您。 」──一想到他們寄出的請假信可能在教授的眼中成為這樣文意曖昧的信件,他就苦澀地笑了。反正說不定對教授而言,就只是點名單上兩個標著「缺席」的格子。
其實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為了什麼請假對不對?──這樣的疑慮曾盤據在他的心中。
身為擁有固定薪資穩定工作的成年人,會不知道這種東西也不意外,反正已經幸福美滿了,只要維持就好啊──這樣的話雖然尖刻但是也不是沒有在他心裡打轉過。

當他跟同學從捷運站步向目的地時,發現身旁的人漸漸變多了──所以今天到底有幾個教授收到請假信呢?大概不多吧,反正現在學生也常不請假直接蹺課啊,他想。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這些人意外地熱血呢。

而現在,他站在人群之間,與警察單位擺出的防暴拒馬僅隔數步之遙。身旁的人在吶喊著口號,而站在高處的人揮舞著旗幟。抗暴警察嚴正以待,而新聞媒體也卡好了位置。
「你覺得呢?你覺得現在怎麼樣?」他問身旁的朋友,卻發現他朋友早已被人群沖向其它地方,不見身影了。
「我?我覺得再這樣下去這個社會會完蛋啊!現在再不站出來就完了!」身旁的陌生人答到:「對不對?」
「嗯。」他隨口應道。

事實上,與其說他是來抗議的,不如說他是來觀察或進行確認的。他聽著台上的人對這場抗爭越講越激動,卻在心裡默思這些話語是否具有實質上的意義,還是其實是「現在再不站出來就完蛋了」這種不附前因後果的話語的各種變體。

看著身旁人們聲嘶力竭、渴求的表情,他想道。
所謂社會運動,大概就是不滿的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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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熱愛短跑,但是最討厭的就是長跑了。她不喜歡一圈一圈地繞著操場,也不喜歡逼自已一定要想一些事情以忽略橫隔膜疼痛的感覺。
操場只有兩百公尺,要跑三千公尺豈不是繞圈都繞暈了?
體育老師期末的要求讓她感到痛苦。
長跑根本就像在自虐,明明就氣喘吁吁了還要一直動。她心裡抱怨道。

雖然她對於長跑感到無比厭惡,但是為了畢業的門檻──二十分鐘內跑三千公尺──她還是忍痛撐了過去。

於是她就這樣從高中奔向了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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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人潮越來越擁擠,他感到身旁的呼聲越來越大。有些是重述台上講者的話語,有些僅僅是叫囂。
對!沒錯!不行!不能!對!對!不行!沒錯!
當他思緒放空,回過神來確發現自己無意中跟著吶喊標語時,他感到無比的恐懼。為此他自責了片刻,然後仔細聆聽台上講者的發言,逼自己去思索那些話語的合理性。
當他發現他的思緒比拿著麥克風的人還清晰,而身旁的人卻益發激動時,他更難以放鬆心思了。
而當拿著麥克風講者在一連串肯定的問句中插入否定問句,而群眾卻仍答道「對」的時候,他笑了,開始往遠離人群的方向走。
他是支持這場抗爭的,但他拒絕被牽著鼻子走。當身旁的人益發激動地表述時,他反而是煞車踩最緊的那個。
你這樣永遠都動不了。朋友曾這樣笑過他。對喜歡的女生也是,對沒嘗試過的食物也是,對不熟悉的地方也是,你都一直在思考,反而錯失行動的機會。
不過,說不定你這種人衝起來反而跑最前面。朋友在一連串善意的訕笑之後卻加上這一句。

「誰要衝前面了?我才不做那種一頭熱不經過大腦思考的事。」他喃喃道,從情緒益發激烈的會場中途退出,往前往學校方向的捷運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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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學後,因為加入球類運動社團,她運動的時間雖然沒有減少太多,但純粹跑步的時間卻隨之減少。
很久沒有在跑道上,僅用一道跑步了。
隨著天氣漸涼,現在已經邁入陰雨的季節。她也因為天氣的因素,很久沒有進行球類運動了。
生活最近好像變成固定地坐在桌前念書、用電腦、吃飯、睡覺……。對此她感到胸悶,卻又因為寒冷而懶得離開舒適的室內。嚴寒彷彿是扼殺生機最好的方式,當窗外樹木的葉子都枯黃落下,不再聽到蟬鳴時,這樣的靜謐讓人更難以出聲,亦疲於活動。
她很難想像現在是否有一個地方喧鬧而充滿活力。
一切應該都陷於死寂了吧,像這樣的酷寒只會逼使人縮於一角,惜字如金地保留生存的體力。
天色漸暗,她預感到氣溫只會更加下降,便把棉被從宿舍床上搬了下來,自暴自棄地裹進去──雖說摩擦生熱,但是她卻絲毫不想動啊,只想耽溺於體溫被包裹在棉被中的溫暖而已。
一想到這還不是最冷的時節她不禁想哭,這漫漫長冬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
課堂教授的警語突然浮現在腦中:什麼都不會只好無能為力地回家抱著棉被哭得死去活來!

才不是什麼都不會呢!只是無能為力!抱著棉被不過只是想要獲取一些溫暖罷了!她縮瑟在被中辯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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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靜啊,這是另一個不同的世界吧?
他看著捷運車廂的透明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冰冷的色調讓他感到自己已經失去了當初寄信給教授時的那股動力。現在若要他提起筆,也很難寫出什麼理直氣壯的文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疲憊,明明沒有同警方推擠,也沒有大吼。

只是觀看而已。站在那裡觀看、感受。僅僅如此而已。

下車時他接到家裡來的電話。此時,天色已經微暗。

「我在新聞上看到你了,」另一端的聲音冷冷地,有著某種沈痛:「不要再給我去那種危險的地方了。」
「那裡才不危險,我跟認識的人一起去欸,而且我沒等警察開始舉牌我就走了。」
「哪裡不危險?假如打起來怎麼辦?假如有人丟汽油彈怎麼辦?」
「今天去的都是學生,我不信有那種恐怖份子。」
「說什麼鬼話,不務正業蹺課到處走的學生到底是會有多乖?」
「當學生都警覺到再不站出來就完蛋了,紛紛離開課堂來到街頭,你不覺得這件事情不是單單用『叛逆』或『不務正業』就能解釋的嗎?」他的回答摻了一點火藥味。沒辦法,既然你對此這麼冷感,我也只好用火藥炸出一點熱度了啊。
「你們都被操縱了啦!到時候就會立委介入、媒體煽動!到最後焦點都會被模糊,你們現在一定沒什麼人知道這件事到底在講什麼,天天只會說『在這樣下去這個社會會完蛋』,到底怎麼個完蛋法我到要請教一下?你們學生都是最天真的!都還沒出社會,什麼完蛋?我還覺得這麼多學生蹺課才完蛋了!」
「我們哪有被操控?」他講到這裡不禁有點心虛,今天抗議時他身邊的陌生人講的話浮現在他腦中。那個人長什麼樣子?我不記得了!他慌亂地回想。
然後他驚悚地發現,在自己的記憶中,不記得任何一個抗爭時身邊的人的容貌。若要回想,他腦海裡只剩一個怪異的意象──一群面目模糊卻又有些相像的人聚集在重重拒馬外,喊著同樣的話語,卻雙眼無神如死屍。
再這樣下去這個社會會完蛋!再這樣下去這個社會會完蛋……

「反正你再給我去一次試試看!」不給他辯駁的機會,母親拋下這句狠話便把電話掛掉。

當他回過神時。
天色已經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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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我要去動一動!」她賭氣似地從座位中站起,把被單甩在以背上。寒冷的空氣向她襲來,而她僅是顫了顫。
「什麼?現在?外面?」她身後的室友訝異地問道。
「現在外面很冷欸,而且說不定等一下會下雨喔!」另一個室友從床上探出身來──因為天氣太冷,那位室友決定爬到宿舍床上的被窩中念書了。
「但是我已經凍到快要僵掉了,我想要去舒展一下筋骨,促進血液循環。」她堅定地開始套上毛衣、襪子。
「外面很冷喔,你還是披個小毯子吧,這樣比較溫暖。反正你應該只是走走,沒有要劇烈運動吧?」室友好心的建議道。
「喔、喔,好吧。」她披上了毯子。
這樣真像查理布朗的朋友啊……那個拖著毯子走來走去的傢伙,叫什麼名字……?謝勒德?富蘭克林?奈勒斯……好像是奈勒斯,啊,奈勒斯的保安毯。她想。這樣比較安心吧,假如受不了寒冷,起碼還有個毯子可以保溫。


天雖然全黑了,但是時間並不晚。照理說這段時間校園裡的行人應該還未減少,但是因為寒流的緣故,今天的行人特別少。寂靜的路讓人有一種現在已經深夜了的錯覺。她就在這樣的路上,拖著在毯子與外套裡顫抖的身軀往操場前進。

本來只是想繞著操場幾圈便打道回府的。但是她看到空無一人的跑道時突然有了別的想法──很久以前聽過的一句話浮現在腦海中。

她走到司令臺旁,把毯子放下、外套脫掉,寒冷的空氣見獵心喜似地朝她暴露在外的手臂、脖子進攻。她的皮膚因為冷空氣的襲擊冒出一片一片的雞皮疙瘩。

「呼……」她吹了一口氣,白煙裊裊
然後她蹲下來拉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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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去抗爭現場到底有什麼意義?僅僅只是出現一下,就被否定得那麼淒慘。假若連身邊最親暱的家人都這樣否定自己深思過後的行動的話,代表這樣的行動根本無法說服他人吧?
不過,本來也不會有什麼人會透過電視機的畫面看抗議,然後說「啊!他們好偉大喔,我想要支持他們!」──現在大部份的新聞沒有火爆畫面就不會採用,內容假如是遊走在違法邊緣的腥羶色,卻受到歡迎的話,那便會持續那個調調,直到大眾喜愛改變為止。
假如是這樣的話,乾脆下次大家穿比基尼跟三角褲去抗議好了。他冷笑著想。

大家都不要想,憑藉著本能去喜好厭惡,這個世界會少掉很多痛苦跟紛擾吧?乾脆就不要想了,一切當作理所當然的接受,自然也不會有不滿,然後也不會有不滿所集結而成的社會運動抗爭了。
哇,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他諷刺地想道。

然後,也不會有希望了──在這樣的假設中,他悟道。

早上的時候,他單純地認為社會運動只是不滿的集結,現在重新思考──其實,社會運動是希望的集結才對。
我只是期望這個社會更美好!我希望能有人發現這些沒被注意的悲劇!我期望這一切都能被改正──其實抗爭當時的每一聲怒吼,都是一句祈禱。人人心裡淌著血淚,用憤怒與悲鳴來吶喊自己的希望。

這樣這個社會才真的完蛋了吧,沒有希望的話。

回到學校,路上的人比平常還要少。嚴寒似乎抹煞了一切讓人活動的慾望。
通通不要動就好了啊,不要動腦袋,不要動身體,就縮在那邊取暖吧!踏出去發抖流鼻涕本來就不好看,冷到牙關打顫本來就很狼狽──你們就通通躲在棉被裡取暖好了!

他漫無目的的散步,心裡覺得對於現狀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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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我多久沒長跑了?她自問。
因為之前很討厭長跑,所以上了大學以後體育課沒有限制一定要跑長跑她就沒跑過了。
上了大學後,像這樣漫無目標的長跑還是第一次。
身子熱了,她真想就這樣跑到燒起來。

「呼……………………
橫隔膜有點痛,但是好舒服,身體整個舒暢開了,從頭頂到腳底。
運動,運,動。每一個呼氣與吸氣都讓她充分地感受到自己的循環器官正在運作著。
運動,運,動。橫隔膜每一下的抽痛都讓她感覺到肌肉的放鬆緊收。
運動,運,動。每一次踏離地面、每一次落下她都感覺到自己跟這個世界緊密的連結相吸,兩著之間有著彷彿兩個行星互繞運轉的那種引力。

跑著跑著,她開始開懷大笑,只為了讓橫隔膜更痛。
待到連雙腿都酸痛時,她覺得,其實長跑也不錯。
啊!等一下來個百米衝刺好了!不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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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有人在操場上慢跑,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這樣的個性,永遠都動不了吧,對喜歡的女生也是,對沒嘗試過的食物也是,對不熟悉的地方也是。朋友的風涼話在耳旁響起。

現在確實動不了呢。從剛剛到現在都感覺到絕望如一潭黑暗的沼濘在心中蔓延。他想。
寒風颼颼地吹來,他站在百米道的終點,心裡認為站在那裡,繞著圈的女孩便不會岔出圈形跑道遇見他那牙關打顫的狼狽樣。

雖然現在腦袋很亂,運作停滯,但是還是會很本能的踩煞車。原來自己的裹足不前早就已經成為不須思考的習慣了,「我思考後再前進」說到底已經成為不想思考、不想前進的藉口了。

「欸?」他突然發現那個跑著的身影有些怪怪的:「怎麼突然開始衝刺了啊?」

她以每小時二十四公里的速度朝他撞來──

「哇!哇!你做什麼!?怎麼都不看路!」

「啊!你怎麼在這裡!?」她即時轉彎慢了下來,有些尷尬的笑了:「啊,你也出來運動嗎?」
「沒有啊,我只是隨便亂走。」他也尷尬地答道。兩人的場面因為這個怪異的回答有些尷尬。

「你為什麼要這樣沒頭沒腦的在這麼冷的天氣跑步呢?天又這麼黑,不怕受傷嗎?不怕感冒嗎?」過了半晌,他衝口以一種侵略性的口氣問道。你為什麼去那種危險的地方?你不怕受傷嗎?你不怕被操縱嗎?母親的質問在他耳邊響起。
「喔喔,不怕啊,等我一下,」她衝到司令台,把毯子跟外套帶回來:「啊哈哈,因為我有奈勒斯的保安毯……哈哈,這樣說是不是很蠢啊,但是我小時候真覺得那個毯子有防彈功能,呼……剛剛留了點汗,現在有點冷。」
「既然這麼冷,為什麼你不待在宿舍,跟其它人一樣,不要動就好了?縮在被窩裡面不是更舒服嗎?」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好像他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糟了,她一定覺得我很兇。他心裡感到不妙。

「我高中的體育老師說過,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她想了想,笑了:「雖然這感覺像是爛梗的冷笑話啦,但是想一想還蠻有道理的。」

「動有什麼用?在怎麼樣都對這嚴寒無能為力啊!你動也沒辦法讓天氣變好了。到最後只會跑到累得半死,回宿舍抱著棉被哭。」因為這一天身體與心靈上的疲憊,他心中那潭黑暗的沼濘開始擴大,讓他的雙眼無神地開始像個僵直的死屍。現在他似乎不只是在跟她說話,而也是在跟自己以及一切反對他的事物辯駁──快聽啊,我很憤怒、我在悲鳴著,快救我啊,我只是希望有人能來幫我!

她無語了片刻。
看吧,嚇到人家了吧。他回過頭來自責。

她伸手把毯子披在他身上。

「不是無能為力,只不過是希望獲取一些溫暖罷了。」她拍了拍他的肩,為他打氣。

他僵了一下,心情卻無比的放鬆──今天還是第一次如此地放鬆,感覺一切都有了點意義與道理,不再令人費解、不再另人懷疑。沒錯,若是要逃離不動不想不關心不注意的地獄,非得努力的一直動、一直想不可。雖然橫隔膜會很痛,頭會想到很不舒服,眼睛、耳朵、嘴巴會因為過於邁力的去關注、傾聽、吶喊而感到疲憊──但總比失去希望好吧。
再怎麼樣都不會是無能為力的!只是有點累了,需要充電,需要一點溫暖,才得以繼續奔跑下去!沒錯,並非什麼都作不了啊!只要我繼續活著、只要我繼續動著!他想。

不過,說不定你這種人衝起來反而跑最前面──朋友的調侃突然又在耳邊響起。



「啊!明天放假,你有空嗎?那個,我最近看到一家看起來不錯的餐廳,想要找人跟我一起去吃吃看。」

如今他已經無法理解為何他會一頭熱地提出這個邀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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