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9日 星期一

【劇評】《自由時代》演後評述

《自由時代》演後評述
 
◎戲劇一 翁書鈺

    人們該以怎麼樣的方式向我們所處的時代獻上什麼樣的敬意?或者控訴?對於這樣直接對社會和歷史有所表示的少數人,我們又該如何理解、用什麼方法觀看他們?
    張競(楊景翔飾)是記者和激進社運團體中的成員,《自由時代》始於他因不明原因自焚於市郊鐵皮屋,主要劇情圍繞在三個與他有關係的人的互動與對話中,分別是同事好友小四、弟弟阿貓與同在社運團體中的女友Connie。我認為整部戲嚴格來說沒有明顯的戲劇情節線或高潮,更像是利用人物對話來使不同的概念和意識型態對話:小四(趙逸嵐飾)雖然亟欲探訪真相,卻因為記者職業道德和人因素,無法行動;而女友Connie(王安琪飾)則堅持張競的死出於社會結構的壓迫及疏離,及自我理想無法實現;弟弟阿貓(王博玄飾)則是表現疏離且消極的態度,毫無追查真相的熱情。三個角色代表的立場及性格塑造即巧妙地反映出社會中幾種基本的觀看視角(亦反映了編導黃緣文內心所感知到的立場),整部戲的推展便是藉不同立場的摩擦與溝通,呈現社會中人群互動的狀態,並化約傳達每個人心中理解社會事件及歷史意識時的心理。
    《自由時代》裡指涉(或高度影射)的是台灣史上黨外運動的重要人物鄭楠榕一九八九年的自焚事件,從作品裡提供的細節如「張競的偶像是鄭楠榕」、「張競的部落格名為『自由時代』」等等即可清楚明白:其實這部戲除了只是在向那個充滿前仆後繼的理想志士致敬,並喚醒我們自身對所處社會的共同記憶外,還著重於處理我們這個世代與上一個世代的社會脈絡關係,尤其是那些對我們的生活有重大影響或貢獻的人與事。就這齣戲的意圖和價值來探討,編導毫無疑問地傳達了上述所提,但我認為說服力和感染力卻還有更進一步的空間,或許是編導為了讓這齣戲不致於太沈悶嚴肅而加入了很大比例的政治諷刺及戲謔的情節,這樣雖然開啟了其他影響當代社會重大議題,例如媒體,但也因此分散了觀眾的注意力,在處理兩種不同但有關的焦點時應該可以密合得更不留痕跡,盡可能同時保留所要傳達的廣度和深度,避免過度切割斷裂。
    從舞台設計可看出整部戲以鄭楠榕自焚事件為創發的端倪,觀察在牯嶺街小劇場內這個舞台空間的配置,嚴格來說並沒有佈景,而是讓上舞台空間固著作為張競自焚的鐵皮屋,讓張競自焚的場景(實指涉鄭楠榕的自焚)在空間上和時間上都成為整部戲的佈景(或背景,background),僅使用下舞台作為演員活動的空間。空間的親密亦代表著時間的同步;而遠離觀眾的上舞台,空間則曖昧地暗示了時代的距離,舞台和燈光的搭配巧妙協助了戲劇的呈現和傳達,相當成功。
    整部戲插入了三個看起來極為瘋癲、誇大可笑且與劇情無關的scenario,「爸爸把兒子的頭釘在書桌上」其實暗喻的是高壓領導控制下幼稚民主社會裡大眾的無能與無知 ;接著舞台的時間隨著社會的演進同步推移,「被人們膜拜且歌頌的自由女神」最後落跑甚至被反覆無常的暴民打出原形,最後說出「其實我不是自由,是……」便死亡了,應是在用極嘲謔的口吻諷刺台灣在解嚴開放後仍然存留的政府控制;而其中讓我最深刻的尾聲「世界上最後兩個吸菸犯」,極巧妙的將現在政府調高健康捐、限制吸菸場所等對吸菸者不利的政策與二二八時代查緝私菸的菸酒管制參差對照,用荒謬且極神經質的方式質疑政府和整個社會:是否已一步步邁向假正義與進步之名,行壓迫自由之實?而這,是否就是過去高壓體制的軟性復活,間接但尖銳地質問「時代進步是否必須犧牲他人的生命和自由才能完成?」
    這是一個內在寓意極為嚴肅的作品,然而編導知道如何幽默才能引導觀眾去思考他所拋出的問題,關於個人和群體、關於可見和不可見的權力、關於媒體與社會,以及以上關係的關係。二十年了,我們的生活的樣貌究竟有和不同,是不是已經成為了那個自由時代?其中非關救贖與解答,只是重新製作了共享這個時空的我們應該思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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